战火中的外交生涯下

作者:金伯雄年加入中国共产党;历任驻叙利亚大使馆职员,驻桑给巴尔领事馆随员、副领事,驻坦桑尼亚大使馆三等秘书,外交部非洲司副处长、处长,驻肯尼亚大使馆参赞、驻乌干达大使、驻尼日利亚大使;著有《我的非洲岁月》。

游击队兵临城下

这次事变后不久,又一次战火考验在等待着我们。

穆塞韦尼及其全国抵抗运动所领导的游击队,在此期间更加发展壮大了,并且和新上台的军政府对峙着。这是一支有组织、有纪律的武装力量,有较雄厚的群众基础。他们一方面同奥凯洛军政府在肯尼亚的内罗毕进行谈判,另一方面积极部署军事力量,逐步向首都坎帕拉进逼。

其间,国内通知我,11月下旬要在北京召开第六次使节会议。我们再三考虑,觉得乌干达的局势一时不至于有重大的变化,所以就在11月中旬离乌赴京参加会议。但身在北京,心里却依旧挂念着驻在国局势的发展。12月下旬,我回到坎帕拉的时候,局势已经很明朗了:军政府已经山穷水尽。

他们双方谈谈打打,经过四五个月的较量,全国抵抗运动的部队已从南、北、西三个方向把坎帕拉包围起来,年初已进抵离市区二三十公里的地方。夜深人静之际,我们可以清楚地听到断断续续的枪炮声。

△乌干达首都坎帕拉

年1月中旬,全国抵抗运动的部队对首都的包围圈日益缩小,民间谣言纷起,人心惶惶,市区里几度发生混乱惊慌的场面。政府总理和部长们急忙出来安抚人心,说“局势在政府控制之下”。因此,局面又一度恢复了表面的平静。国际航空班机照常通航,前往肯尼亚的公路也继续通行。

正在局势扑朔迷离之际,我国的两位外交信使于1月22日上午抵达坎帕拉。他们刚在使馆安顿下来,首都的局势就出现新的情况:当天上午市内又发生骚乱,晚上游击队则开始了新的攻势。23日整个白天,交战的枪声响彻耳畔,设在离我们使馆仅多米处的政府炮兵阵地不停地向郊外发射炮弹,把我们的门窗玻璃震得吱吱响。

我国信使原定行程是24日乘肯尼亚航空公司的班机去内罗毕。这个航班还能如期飞行吗?我们向坎帕拉和内罗毕两地的机场和航空公司询问,但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,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天的坎帕拉将是什么样的局面。为了确保我信使的安全和不间断他们的行程,我们决定从陆路护送他们去内罗毕。从当时乌干达的战争态势看,坎帕垃以东到乌肯边境多公里的地段还是比较安全的。但是,24日早上能不能安全出城呢?这是我们23日晚上研究信使行车方案时最为担心的事。

光杆司令外交部长向使节们告别

研究完信使的行程后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,我回到住所,一边在盥洗间洗漱,准备就寝,一边收听着当地电台的新闻广播。就在新闻节目结束时,广播员突然宣布说:乌外交部长将于第二天上午9时在国际会议中心紧急约见各国使节。外交部长约见各国大使,竟然通过这种很不礼貌的方式来通知。而且,谁能确信使节们都能在这个时刻收听到这则突如其来的通知。真是意外,也很奇特!

24日清早,我从睡梦中被闷雷般的大炮声惊醒。炮声带来了新的忧虑。早饭后,我让政务参赞亲自开车去市区,为信使出发以及我前往国际会议中心的道路安全探探情况。探回来的情况令人鼓舞:市区大街小巷人车稀少,战争气氛不浓,出城向东的道路安全通畅!

早饭后,我们按原定安排先把信使送走。我们护送信使的车队一共四辆车,出于安全考虑,都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,浩浩荡荡向东行驶。

△金伯雄夫妇在坎帕拉国际会议中心前留影。图源:《惊心动魄的外交岁月》

然后我提前驱车来到国际会议中心。往常戒备森严的国际会议中心这天大不相同。现场的警卫、岗哨和指挥车辆的警察都不见了,我们的车子可以长驱直入,院内寂静无声。我抵达会见厅在入口处下车时,只见乌干达外长孤身一人站在那里,别无助手。

我利用这一时间向他询问关于局势的前景。他告诉我:“局势已经无望了。穆塞韦尼的部队随时都可能攻进城来。”随后,其他国家的使节相继来到(有少数使节因害怕炮火没有参加这次会见)。

会见很简短。外长首先很尴尬地向我们解释:昨晚,他在外交部里连找一个给使节们打电话、发通知的人也找不着,所以他只得写个通知稿请电台连夜广播。他接着说:各使馆反映,要求乌干达政府按国际公约给各外交使团的安全提供保护,但眼下政府已无能为力;他本人也无法预料局势会如何发展。他所能做的是,请政府守城部队尽量远离使馆区,别的就请各使团“好自为之”了。

会见就这样匆匆结束,我和其他一些使节主动上前与外长告别。大家心照不宣,当时的政府实际上已经解体。这位外长能在被赶下台前的最后时刻,有礼貌地会见使节道别,可称得上是有始有终了。外长会见了我们之后,就立即驱车去肯尼亚,亡命海外。

我从国际会议中心回来后,护送信使的同志从途中打来的信使车队已走了两个多小时,一路平安,正顺利向乌肯边境行进。晚上又接到从肯尼亚打来的电话,信使们安抵内罗毕。悬在我们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

后来了解到,从我信使24日离开坎帕拉那天的下午起到27日间,溃退的政府军日夜兼程向乌肯边境方向撤退,沿途大肆抢劫破坏,东部公路上局面大乱。要是我们信使晚走半天,就走不成了,而他们去其他使馆的行程都将因此受到影响。

25日上午,围城的部队开始了对坎帕拉的最后攻击。上午9时许,枪炮齐鸣,由远渐近。不到一个小时,我们使馆周围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,迫击炮、火箭筒的炮弹在使馆建筑四周爆炸,强烈的气浪冲击着所有的门窗,片片玻璃震落砸地的刺耳声和密集的枪声连成一片,犹如往年北京除夕之夜的爆竹声。原来,在我们使馆上方制高点设置了政府军的大炮阵地,并驻有重兵保卫该阵地以及附近要人们的住宅。所以我们使馆所在地科洛洛山又成了这回攻城战的重要目标。

市区的战斗打响后,当地的电讯、广播都中断了,接着是停水、停电。我们在隐蔽所里,突然一片黑暗,枪炮声震耳欲聋,似乎是天塌了下来。毕竟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经验,熟悉这样的情景,没有一人慌乱。几位有心的同志议论着枪炮声的远近疏密,判断附近战斗的进行情况,显得从容镇静。

26日晨,经过一整天的激战,抵抗运动的部队攻下了首都。奥凯洛的军政府随之垮台,以穆塞韦尼为首的新领导接管了政权。

游击队领导人在兵营接见外交使节

当天上午,我们驱车前往各专家组看望我援外人员,沿途大街上满是枪弹壳、炮弹片以及碎落的玻璃块,还有人在推着小车搬运路边的尸体,一片巷战后的景象。

当天下午,驻乌干达外交团团长——苏联大使派人来我使馆紧急通知我:穆塞韦尼将以乌干达抵抗运动武装力量的领导人身份,于1月27日上午会见各国使节,地点是在郊外的一个兵营中。

△约韦里·卡古塔·穆塞韦尼

27日上午10时左右,各国使节都先后到场。接见是在兵营的一棵大树下一角草地上进行的。现场既无礼宾官照应,也无高官相陪,气氛随意而融洽,一扫这些天来悬在大家心头的战争阴影。

穆塞韦尼谈笑风生,他的第一句话是:“朋友们,久违了!”的确,5年前,当穆塞韦尼还是政府的国防部长、尚未同奥博特分道扬镳的时候,我们的外交团团长以及个别的使节已经来到了乌干达,他们当时有过交往。穆塞韦尼接着阐明了新政权的政策主张,然后是家常式的问答,给使节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穆塞韦尼执政后,为实现民族和解、国家的稳定和经济的复兴作出了不断的努力,乌干达的政治、经济情况逐步得到了改善。年3月,我在完成使命离任的时候,经历了多年动乱的乌干达已经走上恢复和平、重整经济的道路。

那一段不寻常的日子在我的外交生涯中留下了深深的记忆,令人终身难忘。

-End-

文字

《惊心动魄的外交岁月》

作者

金伯雄

图片

除标注外来源网络

编辑

外交官说事儿小哈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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